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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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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上次宮城事變連下的那幾日鵝絮之後, 就再沒下過一場大雪。

日光卷雲,現在的天氣雖然還是冷,但不刺骨。迎面感受到的寒意比往年臘月更是煦煦, 溫和得就像是此時走進殿來的年青公子。

餘還景身著牙色長衫,玉立如竹。

進殿行過禮後, 眉目清朗地看向寧子韞, 餘還景便笑了笑, “陛下尋臣過來, 可有事要臣去辦?”

“其實臣也有一事,想問下陛下的意思。那些想勸陛下選妃立後的言官和禮部臣官,陛下都把他們拿捏完了。但是太上皇之前在位時, 定下的那樁婚事, 至今未廢,不知道陛下的意思是?”

那時賜婚了成國公府的庶女予寧子韞為側妃, 太常太蔔還測了日子的。

太子借著太子妃身後的成國公,還有其下一派的臣官在朝上站穩, 所以一直以來,太子都要受太子妃等的鉗制。

現在成國公雖然權勢底蘊還在,但他已行差踏錯,寧子韞遲早會找個時機壓制他。

不屑像太子那般利用女子, 還能將讓他擴充後宮的言論都鐵血壓了下去,寧子韞這點讓餘還景簡直忍不住欽讚。

至於這與寧子韞有紙皇賜婚約的季府姑娘, 餘還景看向了寧子韞。

現在雖然他已經是戶部的一部尚書, 這事本也不應他管,但是他與寧子韞之間向來有話便說話。

現在聽出了餘還景話裏的揶揄之意, 寧子韞只嘴角微扯, 讓餘還景坐下, 卻沒有回答他。

杭實代寧子韞開了口,“餘大人不用擔心此事。季府小姐本就有心儀之人,已約好在年節之際私逃。這之後應該如何處理,杭實會去妥善解決。”

說話間,熱茶端到了餘還景跟前。

待宮人重新退出了殿外,餘還景才又說著,“陛下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薄情。”

寧子韞出言制住了餘還景的感慨,“我尋你來,主要是為了太子的那些事。”

太子倒臺後,許多的事都交給了餘還景去處理。這事拖久了,隱患便是愈大,寧子韞主意已定,“找不到,那就設個套,把人騙出來。”

能有什麽人什麽事更能牽動這麽一個逃難的人。

怕是除了心尖上牽掛著的人,便就只剩下了翻盤的權勢,餘還景一想,就大概明白寧子韞的意思。

餘還景點點頭,直接說起正事。太上皇如何,寧子韞應該已經不打算如何理會。

只是,還有些孤弱受牽連的女子。想起瑩白帶笑的那張小臉,餘還景忖了下,到底還是沒直接說出口。

他看寧子韞本就對皇室的子弟也感情淡薄,現在也可能不是個合適的時間。縱他真想求,也應該等到年節之後,諸事稍稍落定。

況且人家姑娘的意思呢,自己都還沒問過,就一頭熱。

總歸又是自己欺騙在先,爾後又總退縮不敢示好。餘還景暗嘆了下,轉而問了句,“那不知太上皇後和前太子妃,陛下又是作何打算的。”

這兩個本來是太子極重要的人,但是她們本來就久居深宮,現在困她們在宮中再久,太子應該也是不會露面。

所以這兩個人,其實已經快等同於無用了。寧子韞摩挲了下指腹,後宮裏那許多太上皇的妃嬪,年節之後,應該是都要做些了斷的。

然後後宮之中,應該也就只剩下那零星的幾個皇弟皇妹。

皇妹,想起她,寧子韞摩挲指腹的動作都停了下來。

寧子韞的眸色亂流沈橫,看在餘還景眼裏,卻是另外的意思。

他本來也知道寧子韞不是心慈懷悲的人,餘還景轉手端起熱茶,看著裏面熱水一沖,就浮沈隨流的茶葉。

想起那日像枯葉般面容朽敗的太子妃,餘還景就有些喟然,“前太子妃對那太子,可謂是用情用心至深。”

“只是可惜到頭來,前太子也沒有牽掛著她。那日宮城事變,連東宮培植的衛隊,都未留下來守著前太子妃。”

只留了尋常的宮城禁軍在東宮,這一想便為前太子妃的癡心錯付有些憐憫。

餘還景擡手飲了一口茶,這是寧子韞慣喝的白毫金鑲玉,沒想到就算寧子韞登基了,也將殿內的茶換了這白毫金鑲玉。

這人可真是,矛盾的薄情又長情。

明明這人位高權重,長相又是極雋。雖然他面色總是冷峭,但也更是有種上位者的魄力在。若是他真想要,不知有多少女子趨之若鶩。

餘還景正想輕笑著開口,擡眼卻發現寧子韞的面色不知從他哪句話開始,便變得有些駭沈。

身後的杭實已是屏了息,還忍不住朝著餘還景皺了下眉目。

餘還景只知道,太子沒有下令讓東宮衛隊守著太子妃。

但是餘還景不知,在那日宮城事變之前,太子便已經調派了一支東宮衛隊的精銳去守在承禧宮。

並且,那支東宮的衛隊,爾後還聽從了寧妍旎的調令,又前去福寧殿護著太子。

杭實皺眉小心之際,又想起了那日寧子韞那平靜的話語,“他們倒是真的有情有意。”

寧妍旎帶著那本歲時記回了承禧宮。

這是日間,沒有寧子韞強勢施為的日間。看著灑打下來的金光,寧妍旎只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似活絡了過來。

今日寧子韞慍著一張臉離開了禦和殿後,寧妍旎就又回榻臥了會。

待她起榻,時辰自是不早了。服了盧嬤嬤特意熬的祛寒湯藥,一轉頭,寧妍旎便被榻邊椿臺上那多出的幾本書驚了神。

連帶著她昨日用來標註那本歲時記,那支筆毫石更韌的狼毫筆,都變成了輕手些的湖州羊毫。

盧嬤嬤輕聲跟寧妍旎說道著,那都是寧子韞的意思。

盧嬤嬤是想勸寧妍旎想開些的,但是寧妍旎緩過神,想了下,便知道寧子韞連她在殿內的舉動都要控制了。

這下,明明寧子韞已經將她的身子制在泥沼,卻還要惺惺作態地給在泥沼中的她遞上幾粒甜棗似的。

他若真得想讓她好過些,放了溫府的孩子和阿棠,她當是自然會對他感恩戴德。

寧妍旎把手中拿起的那支湖州羊毫丟回了榻邊的椿臺上,便回了承禧宮。

臘月已經快過完了,承禧宮庭院裏的楸樹還是只有光禿禿的枝椏。

倒是她當時和阿梔阿棠栽下的那珠蘭,竟是晃悠悠地還活了下來,讓人看了心生喜歡。

寧妍旎回到時,阿梔正好還在給那珠蘭的土旁除掉些雜草。她見寧妍旎回來,面上的狂喜掩也掩不住,“長公主。”

寧妍旎對她淺笑著。

只是不止阿梔這麽歡喜,還有一道女子的聲音也飄飄然地傳了過來,“本宮可算也等來了長公主。”

女子身段妖嬈地,又坐在了承禧宮庭院內楸樹下的案椅上。

她的妝容還是之前那般的盛艷明色,宮裙依舊是繁覆巧致,只是眸光中好似淡了兩分神氣。

見到寧妍旎後,她才又打起了精神。她看著寧妍旎便朱唇幾動,“長公主這是怎麽了,幾日未回承禧宮,便不認得本宮了?”

容妃的嘴上慣來不饒人,只是寧妍旎每次和容妃見面,心境都是大不相同。

上一次她和容妃見面前,她已迫著與寧子韞交了歡。這次再和容妃見面,寧妍旎還在望著寧子韞踐那半年的約。

現在再見到容妃,實在是讓寧妍旎一時心緒紛疊。

寧妍旎久未開口,阿梔見狀便是自責。阿梔本來也想攔著的,但是容妃實在是刁鉆,怎麽攔都攔不住,她就一定要賴在這庭院之中。

“阿梔,無事。上了茶水,你就帶她們退到廊下罷。”寧妍旎出言低聲安撫了下阿梔。

聞言,容妃也坐得端正了些。

看著寧妍旎徐徐坐了下,再著急地等著宮人上茶,退到廊下。

容妃也費得再扯些多的什麽話,她徑直地就開了口。只是聲音壓得很低,朱唇也只輕微地動著,叫人看不太分明。

她的神色是可見地認真,一字一句地說道著,“長公主,男人的心,是在你身上,還是在你手上,這兩種是大不一樣的。”

寧妍旎這幾日夜裏未宿在承禧宮,換作旁人,那是不知道也不敢派人去打聽的。

前些日子,東宮在內服侍的宮人便因此被仗殺了兩個。

但是容妃不同,她沒有別的後路。而且容妃很聰明,從那日寧子韞想同寧妍旎對弈時,她就敏感地揣出了其中的不同尋常來。

一個權勢滔天的男子,能容忍一個女子對他的話置若罔聞,那這個男子不是不行,就是對這個女子有些不一樣。

看寧子韞那模樣,再看看寧妍旎這白透的小臉,容妃自然相信寧子韞這是屬於後者那種情況。

只是,寧妍旎本松著的眉間,聽了容妃的話之後,又蹙了起來。

她那雙杏眸的眸光之間明明白白地在問容妃,她到底想說些什麽。

“別忙著拒絕。”容妃最怕這小妮子,別一言不發就想趕她走。

她絕對有理由相信,這幾日,包括現在,寧妍旎都是從寧子韞的寢殿中出來的。

只是這事,打死她也只能悶在自己心裏。容妃又開始低聲勸著寧妍旎,“長公主,你聽我把話說完先。”

“事到了眼前,要真是不得不做。那能在自己手上進退有寸,總比他索要無度得好。”

“就算長公主不屑於此,那也聽我說完。日後若真長公主去試上一試,也許就知道我今日說得並沒有欺騙了。”

容妃從未如此懇切地與人說過這麽掏心的話,雖然有些說得粗俗了。

怕寧妍旎不信,又怕寧子韞的人瞧見,容妃的朱唇啟著,最後都依著腔裏的氣說著話。

只是寧妍旎卻一直沈默著,不發一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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